2007年11月9日

北投古早人─凱達格蘭族人

北投古早人─凱達格蘭族人
社寮島文史工作室 / 潘江衛

台灣很早就有人住,台北北投地區也是一樣。就現在所整理的文獻與傳說中,本地的凱達格蘭族是北投古早人的主角。

北投地名源自凱達格蘭族語中的「女巫」(母系社會中的女性祭祀師)。凱達格蘭族北投社地區域分布於今日北投、關渡、唭哩岸、天母、石牌等地,大致在大屯山南峰到淡水河一帶。

在1907年日本學者伊能嘉矩以考證凱達格蘭族舊社地,在這個區域有內北投(頭)社﹝今北投區清薛里、長安里、中正里、中央里、溫泉里、中心里、清江里、八仙里﹞、里岸社﹝今北投區國度里、立農里﹞、嘎嘮別社﹝今北投區關渡里、一德里、桃源里、稻香里﹞。在現今台灣學術上,這個區域的凱達格蘭族,為「毛少翁群」為生活系統識別,他們是台北盆地內真正依傍淡水河系生活的人群之一。

北投社的傳說口碑

我們的祖先,原本居住在一個叫做(珊娜賽)Sanasai的地方,有一天突然出現一個名叫「撒西歐」的妖怪,這個妖怪頭很大,身軀小,有八隻長腿腳,他總是在深夜趁著我們熟睡的時候,進入屋內掀開棉被,使人著涼受驚,但只要有一人驚醒,妖怪就馬上無影無蹤。因此人人自危,奔相走告,入夜時,大家牽手跳舞,升火集聚一起,以防備妖怪搗亂。後來與妖怪對抗數日,沒有效果,生活越來越艱苦。大家議論決定另找住的地方來避禍。很快的,大家砍伐竹木,造出大竹筏船,全族遷徙,在海上飄流多日,終於發現陸地,大家興高采烈地登陸這個地方鞍番港(今台北縣深澳)並定居,後來子孫越來越多,由於土地有限,於是長老們商議就地取芒草莖做籤,抽到長籤者可以居住在寬廣的平原,抽到短籤的人,則遷出到僻遠的山區,另外抽到芒草籤而流血者也是到山區,最後為了履行這個約定,雙方埋石立誓。這樣北投社就誕生了,成為二千人的大社,其中「伊摩洛爾」部落就有二百人。

北投社第一次看到西班牙人

1632年西班牙人沿著淡水河,進入台北盆地,取今淡水河為「基瑪遜」河,沿北邊支流(今基隆河),開鑿出一條往基隆聖薩爾瓦多城的道路,並招撫所經過的凱達格蘭族各社。當時愛基委神父曾對北投社有了一次的田野調查敘述,當時北投社 (Kipatao),有八、九個部落形成的社群,社內盛產硫磺,住民富有且性情溫良,比較開化,易物貿易興盛。常引海外前來的漢人來此謀利,甘願冒被馘首的風險進入部落,用毛毯、裝飾用的瑪瑙珠、手鐲、銅鈴等交換硫磺,硫磺每百斤的售價約五兩,有時以十七兩的高價賣到中國;甚至僅用一條毛毯與凱達格蘭族人交換五百七十斤的硫磺,其他像鹿皮、籐等日常用品也是主要貿易品;奸詐的漢人常用劣質品欺騙凱達格蘭族人,事後有人運氣不好被馘首。另外還外銷河口的紅樹林的樹皮(含有豐富的單寧淬取物,可以做為染料以及製革、鞣革的原料。),每一百斤四兩銀子,運到中國販賣。當年日本三艘帆船從淡水河流域滿載鹿皮、硫磺回國,這是當時有關貿易的描述。

北投社早期的社會制度,以酋長們為首的數個氏族的聯合長老為主。氏族的成員在參與鄰近氏族戰鬥後,將獲得特別表彰,獲得敵人的首級被視為無上勇士的成就,勝利者會在自己的頸部或雙臂上刺青,以帶表其威望,凱達格蘭族大多刺花草紋或圓珠串紋,靠北海岸則會刺玫瑰花草紋。因此社與社、部落與部落之間,相互對抗必定是當時社會常態,幾乎每年皆相互獵首。

當時北投社的人捕魚時,以艋舺小船入河拋帶魚餌的線,引誘大魚上鉤。在溪中的下流處柙道,常用竹柵欄魚,然後再從上流處往下流處,將魚追趕到下流處柙道內,小魚可自動來去,大魚則用標槍、罩魚竹簍或放入水中拖繩魚籠捕捉蝦、蟹。

狩獵時採圍捕獸群,為全社壯丁集體行動,藉助獵狗趕集鹿群,並用弓箭與繩索捕獲。狩獵是男子的本份,狩獵前須行占卜,尤其是鳥占來決定行動的可否。狩獵的方式分為焚獵、陷獵及武器獵。焚獵為三面縱火,留一面將困獸逼走追擊捕獲。陷獵為開大阱(貢仔),覆以雜草,外面用木棒、竹篾圍繞來捕獲獵物。武器獵則為使用弓箭、鏢旗射殺鹿兔的方法,少數會使用西班牙人傳入的火繩槍來獵殺。社內壯丁會將獵物製成獸骨、獸頭為裝飾物或獵具懸掛在社寮與公廨中,不許女性接觸。整個狩獵文化充滿很強的宗教氣氛。在農作物成熟時期,常日夜守候田地,以防野豬破壞。在農田之外,常有捕豬的陷阱。

農作主食以黍芋為主,北投社尚有生產米,是旱田農業。一年換耕一次,農作方法,先鏟除茅草,讓其枯朽,以促進土地鬆軟肥沃,然後再播種。農產收成後,貯藏在穀倉內一律倒懸,到了要炊事時才使用,種植穀物,僅供一年的口糧以及釀酒之用。並外在生活上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稻米祭禮,以米釀酒,在插秧時或收穫時,做為祭禮的必需禮品。而釀酒則以口嚼米為麵,然後摻和蒸飯調至均勻到發酵而成的麴,在放入陶罐中,加滿水,用一石製的罐蓋密封起來,擺放兩個月後,就釀成為一種濃烈、美味兼有高度醉人力量的酒,且放越久越酒性愈烈。另外還有舂米之禮,以大木為臼,直木為杵,把帶穗的稻米舂出殼來,然後蒸熟,再舂成粿狀,禮成。北投社的米在當時也是與其他社易物貿易的商品之一。

早期農獵採礦社會,北投社很富有,但也有貧窮人家為了生存,發現賣小孩與殺嬰(迫使母親因窮困而殺死或活埋自己的嬰兒。尤其是西班牙人、荷蘭人、日本人與漢人帶來的貨幣經濟衝擊之下,台北盆地的凱達格蘭族出現這種違反人倫的生活悲劇,到了1634年時,這種影響擴大到噶瑪蘭地方(今宜蘭)更是嚴重。一個13歲的青少年賣10圓(rijkdaelder)給荷蘭人為奴。

西班牙人帶來天主教宗教信仰,影響到北投社原有自然神靈的圖騰崇拜信仰,也帶來西班牙生活文化,包括學會西班牙話等。自1629年以後西班牙人佔領淡水,建聖多明哥城,西班牙神父開始進入淡水河流域與台北盆地傳教。北投社開始看見西方天主教的宣教師,也在這個時候。1632年艾斯基委神父,在北投社的酋長請求下,為社內子弟授洗。

1633年法愛士神父為台灣天主教殉道者。且已被教會宣布為「可敬者」。散拿社與北投社素來不合,時有戰事,法愛士神父以教義與苦勸,業已和解,且受兩社喜愛,但散拿社對法愛士神父往別處傳教,懷有妒意,乃煽動一位曾被西班牙人處刑的人叫披拉,在法愛士神父要往對岸的北投社的路途中埋伏,他突然以標鎗刺法愛士神父的腹部,並砍其右臂及首級,其殉難的地方在今天關渡附近。

1634年西班牙神父慕洛在北投傳教,深受北投社的凱達格蘭人喜愛,1636年3月慕洛隨軍需船溯淡水河航行,卻遭北投社仇敵散拿社土著攻擊,身受五百餘箭殉教,葬於淡水。由於天主教的宣教師,品德良好、守身禁慾、學識見聞廣博與溝通語言能力好,第一次讓北投社的凱達格蘭人深受喜愛而敬重,再加上這些神父們對女巫給予尊重與學習交流,西方的宗教信仰及生活文化,在無形中起了印象影響的轉化,在當時凱達格蘭族人的觀念,開始有了新的轉變。如硫磺交易量大增,1631年由雞籠、淡水出口賣出6000擔硫磺中也包括不少來自北投社,(當年每擔5~6兩計算,約2萬兩,最高還有每擔17~28兩交易)。可是到了後來1642年北上的荷蘭人來,整個情況卻產生不同的立場與結果。

荷蘭人進入北投社

1642年8月25日荷蘭人趕走西班牙人,北投社當時的頭目塔修林向荷蘭東印度公司輸誠,北投社進入荷蘭時期(1642年北投社戰士約70餘人)。北投社以對西班牙人的模式來招呼荷蘭人,但信仰新教與重商主義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卻是以自定的羅馬法則與資本主義的商業賦稅方式來對待北投社的人及當時台北的原住民,北投社頭一次領略到高大日耳曼民族的精打細算,也第一次看見荷蘭人在調查記錄方式與西班牙人的不同。尤其在後來的新教施行,禁制女巫與計較交易的繳稅、荷蘭軍人暴力處罰、荷蘭公司商務員我行我素,造成北投社的仇視與攻擊荷蘭人事件。

1644年荷蘭福爾摩沙長官拉‧麥爾依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城之令,在出產硫磺的淡水城堡,以第九任巴達維亞城總督范‧帝門之名,為城砦命名為安東尼城。10月25日卡朗報告:「由於大明國流寇戰爭,硫磺向該地大量輸出,今年初有大小戎克船30艘運載硫磺。」。在當時福爾摩沙北部,對於荷蘭東印度公司來說,北投的硫磺採集貿易與徵稅,是一項雙重可觀的收入。

在荷蘭福爾摩沙檔案中,有不少關於北投社原住民與硫磺貿易的資料,因尋找與整理仍在進行,藉此先以幾個記錄例子給大家參考。

1640年12月6日漢族商人Peco與Campe派船遣往淡水的三艘戎克船,10月抵達巴達維亞,載來10萬斤的粗製硫磺,其中2萬斤為透明大塊硫磺。1641年1月29日─1642年1月,台灣有採集硫磺20─25萬斤。1645年漢族商人Peco染上「熱發燒」之病而過世,死前還欠荷蘭東印度公司多達2萬5千荷蘭盾。

同年荷蘭人開創「瞨社」制度(以一社為單位,委任漢人承包各種產品及日用品的交易及繳稅。每年5月2日,荷蘭東印度公司主計集會於公所,願意承包的漢人也出席,由公司人員高呼各社餉銀,願瞨之人則出聲回應。得標的社商提出街市商舖的保證書即可承攬。此後社商必須代繳該社一切稅餉,相對地則享有壟斷與該社交易的權利。

(1),這種制度歷經鄭氏王朝及清朝初年,造成番社貿易凱達格蘭族人的權益嚴重喪失與不平等,也是形成現今台灣社會隱藏民族的前因之一。

(2)1644年荷蘭開始掃蕩台灣北部原住民村落之後,本島成為向荷蘭東印度公司納貢的據點。荷蘭軍隊以優勢的火力,對不歸順的番社,採火攻摧毀全社。逃離家社的凱達格蘭族人,奔走相告,造成日後對荷蘭人的仇視與報復。

(3)1646年3月淡水河流域發生傳染病,死亡率居高不下,波及全北投社,淡水醫院爆滿,一席難求。荷蘭東印度公司當局束手無策!自硫磺貿易引起海外各地的商人來北投社,打破原有種族環境的防疫系統,人與人的交往,隱藏著傳染病的感染與蔓延,造成原住民人口不斷驟減而幾近滅絕。

(4)1653年11月全台灣島,遭蝗災,飛蝗如黑雲,摧毀全年收成,引起大饑荒及熱發燒傳染病,使得死亡率激增。大環境影響,當時的北投社受內外生活壓力,社民倍感痛苦。

(5)1654年大台北古地圖中的32、34、35地號之Rapan(以頭目之名Rapan稱為社名),就是今日的北投社,房舍眾多且狀似豪華,顯示當時北投社的人,以硫磺貿易而富者很多,125人33戶居住在大社之中。

(6)1657年1月北投社出兵攻擊安東尼城(今淡水紅毛城),在夜裡從城下荷蘭東印度公司保護下的漢人市區放火開始,戰事一直漫延到河口附近好幾個村落,造成荷蘭東印度公司嚴重的損失,最後才以火攻擊安東尼城,荷蘭守軍才派出求救信到雞籠島上的北荷蘭城,要求派兵來鎮壓與安撫,後由公司商務員範‧登恩德帶兵到淡水安撫而息事。此次攻擊暴動的事由,是在安東尼城的西撒爾先生以暴力掠奪方式來對抗淡水河流域的凱達格蘭族與其它的原住民所引起。西撒爾先生事後還主張以武力徹底掃蕩反抗公司的原住民大社,但此人後卻因病違令遣返,受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審查與處罰。

(7)1658年荷蘭政府頒發「鞭打逐出偶像者」的政令,直接衝擊北投社原有信仰及女巫的地位。造成對荷蘭人的敵意。同年荷蘭人想掌握淡水、北投、金包裏的硫璜礦,卻有一批人死亡,原因出在山上附近發出的硫氣與硫水,造成危害身體健康與生命。因此北投社憑藉比外來人更能適應「產磺之山」的自然環境,掌握硫磺控制權。

國姓爺軍隊與北投社

1662年國姓爺軍隊開始清除島上殘餘的荷蘭人,由台灣南部一直往北進行。漢族移民大增,台灣北部陸續地出現屯兵及墾殖現象,如萬里國姓埔、劍潭、鶯歌、淡水、雞籠等地都有漢人移民居住。而在淡水河流域的北投社,因在內地,較無影響,但以硫磺礦聞名的北投社,在東寧王國末期,也參加反抗國姓軍隊的戰爭。這是第一次北投社的人捲入漢人的「反攻大陸」戰爭中,飽受徵稅與服煩瑣的軍需補給勞務,生活極為困苦。在明鄭時期的東寧王國,目前整理出的文獻所留關於北投社或硫磺的描述不多,
僅列如下幾個例子:(1)《鹿州文集》〈阮蔡文集〉:「南崁淡水,窮年陰霧罕晴,硫磺所產,毒氣薰蒸,鄭氏以投罪人。」1675年2月鄭經部將何佑,奉令將降清洪承疇之姪洪士昌、洪士恩和明朝癸未翰林泉州晉江人楊明琅家眷二百餘口,放逐於雞籠、淡水兩城。一般流放罪犯,有不少人派至台灣北部各礦區從事採礦奴工,尤其採集硫磺的犯人,通常以這種危險環境喪失了生命。阮蔡文為清康熙五十四年任北路參將,淡水北投各社曾邀請其作客,以牛羊酒食招待,會飲宴中召番童與之語,能背誦「四書」者給銀與布獎勵,並為社人講解君臣之義,反覆不倦,諸番皆感悅。但阮蔡文也因久居北投社而中瘴氣之毒,後死於回北京的途中。

(2)1664年明鄭諮議參軍陳永華頒令禁紅夷文化,全台灣進入中原文化時代。隨軍事力量進入北部,以漢文、宗廟祭拜等取代西方文字與宗教影響,但因北部原住民陽奉陰違,效果不彰,日後也形成清末平埔族信仰基督教的歷史前因。不過漢人的勢力也在這時候全面擴展。如傳說唭哩岸的慈生宮立於明永曆年間,漢人在此居住並立廟。

(3)1665年明鄭諮議參軍陳永華請申屯田之制,以拓番地、漢人拓殖雞籠、淡水。漢人墾民隨軍隊北上,墾殖點越來越多,原住民的土地開始被蠶食。1683年7月19日鄭克塽與北京來的吳啟爵,完成受降儀式,進入大清帝國時代,當時漢人有12萬人,北投地區為康熙時期的內北投社社居地。

愛新覺羅統治的北投社

滿州人以少數民族入關稱帝,建立滿清帝國。其初期政策大多壓抑漢族的生活空間與思想,保護少數民族的權益。在台灣也因曾是反清復明的地方,特別禁令漢人渡台,制法保障歸順的熟番權益,但因漢族文化優勢,同化了滿清,也鼓動漢人渡台墾殖的風潮,改變了千百年台灣原住民自主生活與土地的命運,成為今日現狀的台灣。以下有關北投區原住民生活變遷的記錄:

(1)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大清國下達渡台禁令,實施期間長達190年,共五次。清廷禁令阻擋不了大陸沿海因生活困苦而冒險來台灣的漢人,偷渡者從古至今沒有斷絕過。早期偷渡者,大多單身男子,幾乎在台灣取原住民婦女而傳宗接代下來。故台灣俗諺:「有唐山公,無唐山媽。」來自此時之後。

(2)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林永耀、王錫祺佔墾關渡、唭哩岸、石牌、嘎嘮別之地。這是目前可知北投區早期的拓墾者,墾殖地由淡水河邊一直逐漸拓墾到內地山邊。

(3)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浙江人郁永河奉令來台採硫乘坐黃牛笨車(無輻)來淡北。黃牛笨車是當時凱達格蘭族日常運輸工具之一。郁永河由關渡進入新北投山區的雙溪口峽谷,以半年時間完成採集硫磺任務。在其採硫日記曾描述 當時的北投:「余問番人硫土所產,指茅蘆後山麓間。明日拉顧君偕往,坐莽葛中,命二番兒操楫。緣溪入,溪盡為內北社,呼社人為導,轉東行半里,入芽棘中,勁茅高丈餘,兩手排之,側體而入,炎日薄茅上,暑氣蒸鬱,覺悶甚。茅下一徑,逶迆僅空蛇伏。顧君濟勝有具,與導人行。輒前:余與從者後,五步之內,已各不相見,慮或相失,各聽呼應聲為近遠。約行二三里,渡兩小溪,皆而涉。復入深林中,樹木蓊翳,大小不可辨名;老藤纏結其上,若虬龍環繞,風過葉落,有大如掌者。又有巨木裂土而出,兩葉始蘗,已大十圍,導人謂楠也。楠之始生,已具全體,歲久則堅,終不須大,蓋與竹筍同理。樹上禽聲萬變,耳所創聞,目不得視其狀。涼風襲肌,幾忘炎暑,復越峻坂五六,值大溪,溪廣四五丈,水潺潺巉石間,與石皆作藍靛色,導人謂此水源出硫穴下,是沸泉也;余以一指試之,猶熱甚,扶杖躡巉石,更進二三里,林木忽斷,始見前山。又陟一小巔,覺侶底漸熱,視草色萎黃無生意;望前山半麓,白氣縷縷,如山雲乍吐,搖曳青嶂間,導人指曰:『是硫穴也』。……」,且還有提及北投附近的凱達格蘭族人的描述:「麻少翁、內北投在磺山左右,毒氣蒸鬱,觸鼻昏悶。諸番常以糖水洗眼。隔千豆門,巨港依山阻海;划蟒甲以入,地險固,數以睚眦殺漢人,官軍至則竄。澹水以北諸番,此最難治。」那時候的北投環境,因人煙罕至,自然生態壯觀,如果今天還在,將是北投最珍貴的寶藏。

(4)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北投社頭目冰冷舉兵殺清廷通事金賢,事因為北投通事金賢想娶社內麻里即吼的女兒為妻,但麻里即吼以女兒年紀尚小不願出嫁之理由拒絕金賢請婚。金賢聞之大怒,遣人將麻里即吼綁在樹上加以鞭撻以洩怒。之後,麻里即吼哭泣著向頭目冰冷投訴,冰冷立即率社兵殺盡金賢及附合金賢的人。接著派出番丁南下,告知今苗栗吞宵社的卓霧等,一起在台灣北部反抗清廷。這時有在淡水的清廷水師把總巡哨發覺,以奇計誘冰冷入其所潛泊之海口,並用貨物貿易誘其他社的番人協助,冰冷未發覺而中計被缚,其他社的番人皆掛風帆謂之平定。清領初時,番社與政府之間的連繫,掌握在通事手上。不好的通事常引番社反抗事件,而且也出現「借刀殺人」、「以番制番」的處理手法。這種不好的漢文化到現在的台灣,到處還看得到,人民常被利用在政治角力上。

(5)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陳賴章墾戶請墾「東至雷匣秀朗、西至八里分干豆外、南至興直山腳內、北至大浪泵溝。」北投地方,漢人墾殖逐漸由點成面,一步一腳印的拓展出來。

(6)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大雞籠社通事賴科建干豆門(靈山廟),諸番雲集。凱達格蘭族人開始面對漢人廟堂文化,學習漢人祭拜與掌握地方角頭勢力。

(7)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大雞籠社通事賴科與鄭珍等人成立「陳和議」號拓墾北投庄。漢人開始進駐北投社的土地。

(8)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大清國禁人民私自出洋。廢除社商包課之制度。

(9)雍正十二年1734年立各番社社師,教誨番童。淡水之社學設於嘎嘮別。

(10)乾隆元年1736年大清國巡台御史黃叔琡所著之『番俗六考』中,北部平埔族社,合稱為「北路諸羅番十」。

(11)乾隆二年1737年嚴禁漢番通婚。漢番通婚是原住民土地權被轉換原因之一,漢人有姻親關係,自然擁有土地繼承權與使用權。

(12)乾隆五年1740年禁台民招致家眷入台。

(13)乾隆十三年1748年淡水、唭哩岸立「番界」石碑五塊。立石碑對原住民有象徵意義,對漢人來說,石碑內番地,是未開發的肥地。

(14)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令熟番歸化習漢俗。凱達格蘭族人捐設嘎嘮別義塚。

(15)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賜漢姓「潘、陳、劉、戴、李、王、錢、林、斛、蠻」等姓。外來清廷賜姓頒令,讓原住民逐漸中消失自己命名方式與文化,也讓原住民後代忘記及不知道自己的過去與血統。後來的日本政府也以「皇民化運動」,要求台灣人改日本名,學做日本人;國民政府也鼓勵原住民以漢姓登記來識人。

(16)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設理番廳,處理熟番事務。(17)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頒給熟番贍養埔地,置屯田。北投社的贍養埔地,在今天的汐止一帶,八連溪附近。

(18)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實施屯兵制,北投社屯丁二十二名。在清同治年間,曾隨林文察帶北路番丁去大陸打太平天國,戰勝受封埔地。

(19)咸豐八年1858年英國韋爾福到北投採集植物標本。這是近代歐洲人進入北投,新的世紀文明與宗教,改變了大部份北投社民的世界觀念與基督教信仰,如:基督教北投長老教會的成立與頭目林烏凸有關。

(20)光緒元年1875年解除入番地之禁。漢人入番界,如猛虎出柙。

(21)光緒三年1877年清廷招工開採北投硫磺。

(22)光緒八年1882年加拿大馬階宣師建立牛津學堂。後來馬階來北投社,社民把他當成遠方的親戚回家一樣招待與關愛。

(23)光緒十二年1886年硫磺收歸清廷專賣。北投社至此已名存實亡,漢人全面佔領北投。

(24光緒十四年1888年設磺腦總局,以辦理採收販賣硫磺事宜。清丈土地,施行減四留六之法,公認小租戶(漢人)為田園業主。番社平白損失四成租額,又喪失土地所有權。並刪除番餉、廢理番廳。

太陽旗下的北投社

1895年6月16日日本帝國進入台北城,開始了五十年的殖民統治。北投社的口述歷史在日本治台初期有田野踏查的記錄,但日本人已把北投社的凱達格蘭族人也跟在台灣漢人一樣,都稱為「台灣人」。從此以後北投的古早人成為過去的民族,在台灣的社會中,成為隱形失根的人。而日本人經三百多年後,再來北投,北投已成為日本人喜愛洗泡溫泉的地方,連硫磺也掩不過這種溫柔鄉的魅力。

另外在下列也有關於北投古早人─凱達格蘭族人的描述:凱達格蘭的風俗馘首:每年農曆八九月收成之後,立竹竿綁紅布(謂之插青),紅布飄揚的方向,逢外人必殺,取其首級而返社寮,再將首級去其肉留骷髏頭置於社寮或公廨上祭拜。

清領之後,以獸頭骨代替人頭。另外在戰爭中,也會有馘首的行為。

狀貌:高大深目(眼眶明顯陷入)、頭幅寬廣,前額平坦,臉形修長,鼻樑多半無顯著隆起、顴骨突出、嘴形稍大、體毛少、北海岸膚白,血液型以A型O型居多。

飲食:以米、番薯、芋頭、番麥、鹿肉、雞肉、豬肉等為主要食物。使用淺底陶鍋,肉類、番薯、芋頭一起放進去,加鹽巴調味,煮成一鍋。爐灶在屋角或屋外,挖一個坑燒柴。用餐時用手取時,有葫蘆瓢、木扣、木盤及螺碗等盛食物具。

盧舍:以木板構造,從屋頂、牆壁、地板、門柱(通常有圖騰雕刻紋飾)、樓梯、窗戶等,離地三尺,是屬於干欄式高腳覆舟屋頂形木屋、房屋木樁腳最上部有隔板以防鼠。有女招婚之前,另建新屋,屋緣掛滿成串貝殼。屋內前後皆通有門,屋不大,兩邊開窗。有時屋頂上加舖茅草,非常整潔乾淨。

出草:西荷時期每逢八九月收成之後,部落立竹竿、出草獵首,逢外人必殺。到了清領時代「出草」成為狩獵鹿群的行動代號,本詞常被漢人誤導原住民馘首的特稱。出草是平埔原住民特有風俗,有固定時間,而出草的形式很多,不限於在陸上,水上、海上也有。

服飾:平時頭纏黑、褐布包頭,女子則另有五色彩帶或塔塔悠(圍繞頭帶的流蘇珠墜),男子束髮與腦後,女子則留雙辮結纏於頭部外包布,且不纏足。男子紅色滾白細紋邊上衣及腹筒袖、合衽,下有寬褐布為裙。腳穿布鞋或鹿皮鞋。女子上衣與身高等長,筒袖、合衽、用帶子束於腰際。肩部佩帶網狀半胸珠飾。胸前常佩帶瑪瑙珠或貝珠串的裝飾。在頭部佩帶百合與玫瑰。

會飲:固定每年兩期,每期兩次,每次三天至七天,含作田(豐年祭)與作豚(祖靈祭),不固定期:大多是社內大事處理後或解決糾紛後舉行,每種方式活動不同,同樣是會飲,但喝酒的含義不同。這也是易使漢人不了解,以為原住民愛喝酒,其實在平常時,原住民是禁酒的,後來因受社會變遷與酒類取得容易造成今日原住民為了抗壓而酗酒,這種情形從清朝中期的平埔的原住民延伸到今天台灣各地的原住民,酗酒的現象還是存在。

台灣平埔仔的重要祭典

凱達格蘭人是南島民族,與今日毛利人、夏威夷等都屬於同一語系。在社會是母系社會,母親的兄弟在家族的地位很大,女性掌有繼承家業文化、土地及財產。在北投社也是如此!尤其是北投社的女巫,更是各社女巫的總集會所在,北海岸的各社曾以社內精挑未婚女子前去北投學習祭祀法術及「作向」(類似東南亞的降頭)。

每年農曆六月十四日至十八日,是凱達格蘭的「作田」會飲祭典。族人盛裝佩帶五羽冠與白細菱形紋邊紅衣,手腳佩帶白羽毛與鈴鐺。男女分開齊舞,少年們(轆)拿高高綁紅布竹竿,先在祭場奔跑吹海螺圍繞開場,同時揚起由弱而強的木鼓聲。隨後由女巫作邀祖靈的「開向」,在草地上擺著祭靈物品,以木盤上放橄欖、小米酒、熟豬肉、人形黑糯米粿四物,面對河流、大海的方向。女巫手拿裝小米酒的小陶罐,先口唸邀靈禱詞,再以口含酒液噴灑四方,然後以橄欖樹葉片灑酒圍場的族人,告知祖靈、邀請祖靈,完成「開向」的動作。開向之後,由女子先出舞,邊歌唱邊舞蹈,然後男子才出場舞蹈歌唱,這時男女舞群各成運動方向不同的同心圓。這時女巫高舉橄欖樹枝與雞毛鈴棒,男女舞群變成女生在內圈男生在外的雙層同心圓,各自方向不同。最後女巫再度高舉儀仗(橄欖樹枝與雞毛鈴棒),面對女巫的舞群面開出引道,讓女巫走進中央,完成獻舞祖靈歌頌豐收。之後開始會飲,由長老們起頭用雙海螺碗連木架,兩人用手臺抬著喝酒,完成會飲動作。最後再由女巫向天空方向,雙手高舉儀仗唸祝祝禱祖靈祈福詞,然後把豬抬出放血燒烤,分給族親各戶,完成祭祖慶豐年的儀式。接著社內連續三天飲酒作樂,最後一天的黃昏再由女巫作「合向」儀式(跟開向同,但禱詞不同。),完成「作田」祭典。

另外還有「作豚」祭典,也是族內年度重要祭典,在農曆二月舉行。這個與珊賽娜來台灣時有關,目前全世界的南島語詞中,音意相同性最高,豬=BAVI這個字。傳說凱達格蘭族從珊賽娜來臺灣,生活食用的,除了水產魚類之外,豬肉是最普遍的。因此也以豬肉獻祭祖靈,「作豚」祭典就是如此的產生。其儀式,各社大同小異,且成為社與社互請與聯繫感情的活動。舉行祭典當天,社內各戶都要關閉門戶,由兩位壯丁捕捉一隻豬來,用美麗的紅布,圍在豬的頭部和背部,再牽著豬去拜訪部落內每一家戶,讓豬的鼻子撞敲關閉著的門扉,依據豬的哭叫聲來占卜,斷定本年的吉凶。部落的族人等到壯丁牽豬巡迴完了各門戶之後,立即用碗裝滿清水,右手拿著樹枝椏,用枝椏撥水,灑在房間、床上各地方。全部灑完了水之後,再在海岸邊或河邊去宰豬,從豬的咽喉採血帶回家,把豬血塗在各門戶的入口處,然後再回到海岸邊或河邊把豬用火燒烤,不用水洗就分給族人,接著全體面向祖先渡海過來的方向遙拜,然後開始會飲舞蹈歌唱,用嚴肅的心情追懷祖先渡台的艱苦困境。北部除了大雞籠社與金包裏社,是以扛豬撞門的方式,較為特別的凱達格蘭族民風特例。

今日猶唱熟番歌 番不成番 人不成人

清朝柯培元曾作一篇「熟番歌」,其描寫凱達格蘭族當時漢化過程,歌詞如下:「人畏生番猛如虎,人欺熟番賤如土。強者畏之弱者欺,無乃人心太不古?熟番歸化勤躬耕,山田一甲唐人爭。唐人爭去餓且死,翻悔不如從前生。竊聞城中有父母,走向城中崩厥首。啁啾鳥語無人通,言不分明畫以手。訴未終,官若聾。竊視堂上有怒容。堂上怒,呼仗具。杖畢垂頭聽官諭:嗟爾番,汝何言?爾與唐人吾子孫。讓耕讓畔胡弗遵!吁嗟乎生番殺人漢人誘!熟番翻被唐人醜。為民父母慮其後。」這首歌詞白話翻譯為:漢人來台灣開墾,見化外生番兇勇如虎,害怕招惹。但漢人對待歸順的熟番(如北投社的凱達格蘭族人等),像腳踏的賤土一樣。怕強欺弱為人性劣根。熟番歸順政府,努力學習與耕種,而漢人卻來爭奪他們的田園。漢人拿走田園,讓他們生活飢餓到死,開始懷念漢人未來之前的美好過去生活情形而感到後悔,讓漢人入侵。偷偷地聽到在城中有父母官可以主持公道,連忙住走到城中見父母官(通常是縣令官之類),一見父母官,就激動如人崩潰一樣的哭訴伸冤。口中講出如鳥鳴聲樣的番語,看長官有不了解的樣子,趕緊用手將事情比劃一番。在申訴還沒有結束,看堂上的長官好像耳聾,聽不到的樣子。再偷偷地看長官在生氣!氣得大叫衙役,要打屁股。打完屁股,痛苦著低頭聆聽長官教訓:你這個番仔,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你跟漢人都是我政府的人民。讓漢人來耕種讓漢人用這塊田地有什麼關係?聽到長官講這種話,真讓人感到悲哀山上的生番來家裏殺人,家裏附近的漢人以各種方式把自己的家業引誘詐騙,而且還被漢人嫌惡與歧視,今天像我這樣子做個孩子的父母,如何不憂慮我的小孩以後怎麼辦!

今天台灣原住民也包括現存北投社的子孫,同樣面臨熟番歌當年背景問題,就連漢人在台灣二二八事件前後面臨族群歧視,是類似的。只是有平埔身份的現存北投社的子孫,在今天的社會中遺忘自己的過去與祖先,而其中認同自己祖先文化與血統,又常掉入「番不成番, 人不成人。」的評論(說是原住民,讓人感受不到原住民文化存在;說是漢人,又不是完全被肯定為漢人)。

其實,我們做一個開明文化的人類,要學習認識自己的祖先,要先自我肯定,了解尊重自己與別人。不要為過去的不幸而自悲,誰能界定原住民身份?只有認同原住民文化的人才有機會去處理原住民的問題。

在北投這個地方,不管是環境與人文,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世界獨特美麗的地方。也許在北投街頭與你擦身而過的人,正是北投古早人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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